廖鸿昌的话音未落,牢门外已传来宝珍清冷的声音:“廖大人别急着问这个,不如先解释解释,你为何要杀于海?”
随着话音刚落,宝珍带着顾上缓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的则是压着守门官兵的顾左、顾右,油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廖鸿昌脸色煞白,看着突然出现的宝珍,再看看守在这里,穿着一身囚衣的金铃、银铃,瞬间明白了——自己这是掉进了宝珍设好的陷阱里。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倒是我大意了,竟在此处等着我呢。”
宝珍往前挪了两步,语气平静:“说实话,我本还担心,在那几重刺激下你若仍按兵不动,我还真抓不到你的实据。”
廖鸿昌猛地转头看向顾上,眼神锐利:“那份羁押资料、说要重审于海……全是假的?”
“不止哦。”宝珍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地提醒,“还有那两个跟你‘偶遇’的小官兵,也是我安排的。”
“好,好得很!”廖鸿昌怒极反笑,笑声在空荡的牢房里撞出回声,“我竟栽在你一个小姑娘手里……你究竟从何时起怀疑我的?”
又是这样,宝珍想起清风寨二当家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与此刻的廖鸿昌如出一辙,都不肯相信自己会输给她。
她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你其实不该这么问,因为从始至终,我就没信过你。”
廖鸿昌眼神骤惊,指着宝珍说不出话:“你……”
宝珍向来不信人性,在她眼里,没有谁是绝对可靠的,人人皆有嫌疑,她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所以即便廖鸿昌处处为他们行方便、时时出手相助,她心底的戒备也从未卸下。
若说赈灾银一案有什么让她存疑的地方,便是杨立安。
一个素来清廉、从未有过劣迹的官员,怎会突然动了盗取豫州赈灾银的念头?
当然,人心难测,或许他心底本就藏着阴暗。但有一点,始终说不通。
宝珍看向廖鸿昌,语气平静:“我一直想不明白,于海是怎么知道盗取赈灾银的人是杨立安?”
廖鸿昌强作镇定,反问:“难道不可能是杨立安与于海合谋?”
宝珍皱眉摇头:“说不通,杨立安最初派来的二十一人,他们的自杀是于海临时起意。由此可见,至少在那时,杨立安与于海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动作。”
“或许是于海自己猜出来的?”廖鸿昌再问。
“这倒不是没可能,若我没发现另一个证据的话。”
宝珍拿出一卷卷宗,正是她从档房调出的于海资料,“这种陈年旧档在档房里向来蒙尘,无人问津。但于海的卷宗却异常干净,显然被人动过。”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廖鸿昌仍在辩驳。
宝珍抬眸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淡讽:“档房看守森严,寻常人进不去。而你的令牌能自由出入府衙任何地方,这话,还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廖鸿昌刚想迈步,就被身旁的金铃、银铃拦住,两人身姿挺拔,牢牢挡在他身前。
他只能停下脚步,望着宝珍追问:“你还有一处没说清,若我真牵涉其中,为何还要处处帮你们?”
“这个问题,其实最容易解释。”
宝珍语气平淡,“让我来猜猜你的路数吧,最开始,是你唆使杨立安盗取赈灾银。可你很快发现,他行事不够缜密,已经被我爹察觉到了端倪。于是你查到了于海,发现这人可以利用。”
她转头瞥了眼角落里的于海,继续道:“所以你向于海透露了杨立安的罪行,至于你为何‘帮’我们。当初哥哥找到你时,你怕是没真想帮忙,否则不会把他约到你的地盘。”
廖鸿昌仍摇头:“你还是没说透,我到底为何要帮你们?”
“因为你发现,哥哥并非独自查案,背后还有旁人帮忙,甚至已经察觉到了那二十一人的死因有问题。”
宝珍的目光冷了几分,“你根本不在乎倒台的是豫州知府还是并州知府,帮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借我们的手把杨立安拉下来,你好从中邀功,顶替他的位置。”
廖鸿昌听了这话,反倒镇定下来,冷声道:“你没有证据,休要胡言。”
“本来是没证据。”宝珍摊摊手,语气轻快,“但现在,你自投罗网了。”
“是吗?”廖鸿昌突然举起地上的匕首。
金铃、银铃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宝珍身前;顾上也迅速将宝珍拉到身后,神色警惕。
谁料廖鸿昌并未伤人,反而将匕首猛地扎进自己的肩膀!
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袍,他却强忍着痛,厉声喝道:“顾小姐!你怎能仗着父亲是知府,就夜闯牢房、扣押守卫,甚至诬陷朝廷命官?”
宝珍“噗嗤”笑出声,还轻轻鼓了鼓掌:“早知道廖大人有这演技,我那戏班子该请您去压轴才是。”
“你空口白牙,休想构陷本官!”廖鸿昌忍痛斥道。
“空口白牙?”宝珍挑眉反问,“那廖大人深夜出现在这死牢,又是为何?”
“本官听闻今夜有贼人闯狱,特来捉拿!”廖鸿昌梗着脖子道。
“听到了吗?”宝珍扬声朝四周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廖大人当真是高义啊!”
话音刚落,牢房的台阶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哗啦啦下来一群人。
最前头的是顾老爷,身后跟着府衙里几位有头有脸的官员,最后面的顾下快步上前,朝宝珍无声地点了点头。
顾老爷看着眼前的乱象——带伤的廖鸿昌、被押的守卫、身穿囚衣的金铃银铃,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老廖,你糊涂啊!”
廖鸿昌本捂着流血的肩膀强撑,此刻瞧见一群熟悉的同僚涌进来,那口气终于泄了,腿一软便跌坐在地,声音嘶哑:“我输了……”
宝珍冷眼瞧着,她最懂这种困兽犹斗的把戏,早防着他倒打一耙。
特意让顾下提前向顾老爷禀明一切,还特意嘱咐,不能只请顾老爷一人,务必叫上豫州府所有官员同来,就是要让廖鸿昌再无翻身余地。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于海,扬声道:“现在,你还指望他能替你照拂杨大人家眷吗?”
于海“咚”地跪在地上,对着顾老爷和众官员磕头:“是廖鸿昌!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有他的影子!我全说!”
他先前憋着没供出廖鸿昌,无非是知道杨立安必死,想着自己也活不久,若能换得廖鸿昌念旧情照拂杨家妇孺,也算全了与杨大人的那点情分。
此刻,宝珍站在牢房中央,油灯的光晕在她周身浮动,在场所有豫州官员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此刻望着眼前这个尚带稚气的少女,眼神里满是复杂——震惊、佩服,再也没人敢小看她了。
宝珍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平静。她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