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暖阳透过绸缎庄的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李三娘正低头核对着账本,忽闻门环轻响,抬眼见初荷携着肖五郎踏进门来,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刚要开口寒暄,目光却落在二人身后——那对生得俊秀的兄妹正垂手而立,面生得很。
“这二位是…?”李三娘指尖轻叩账本,眉尖微蹙。
话音未落,那身形挺拔的青年已上前一步,玄色劲装袖口随动作扬起微尘,他抱拳行礼时袖口金线暗纹若隐若现:“我兄妹二人是公子、夫人的随从,初来乍到,还望李掌柜海涵。”
初荷瞥了眼隐忠——这人用“随从”做幌子,倒也省了她编瞎话的功夫。她默认般挽住李三娘的小臂,指尖微弯,将人往内堂带:“饿死啦!刚来的路上就闻着隔壁饭馆的肉香,走,边吃边说正事儿。”
“说什么外话?”李三娘反手拍了拍她手背,银镯子撞出清响,“后厨新腌了脆笋,让厨娘炖只肥鸡,比饭馆清净。”她引着人往楼梯走,初荷刚踏上一阶,忽然转身——身后的肖五郎正低头,眉头锁得像团乱麻,显然还在琢磨如何哄媳妇消气。
“噗嗤——”初荷没忍住笑,那憨样倒是少见,“去米粮铺称二百斤新粳米,再问问菜行有没有固定送菜的。对了,”她扫过隐忠兄妹,“木匠铺买两张花梨木床,赶在午膳前回来。”说罢解下腰间藕荷色荷包,沉甸甸的银票压得肖五郎手掌一沉。
见她肯搭话,肖五郎眼底瞬间亮起光,如蒙大赦般接过荷包,领着隐忠兄妹几乎是小跑着出门。初荷望着他背影摇头失笑,转身上楼时,李三娘已铺开宣纸研墨:“白老板下月初三到,玉容膏的事儿…”
“成本得提提。”初荷指尖划过杯沿,茶汤泛起涟漪,“主料是珍珠。”
“珍珠?”李三娘惊得笔杆险些脱手,“哪来这许多珍珠?”
“自己养。”初荷从袖中摸出枚莹润珍珠,在阳光下流转着虹彩,“我打算开珍珠塘。””她想过了,空间的东西并不是取之不尽,她也不能一直依赖空间,就算空间有也要有正大光明拿出来的借口,与其天天绞尽脑汁想理由,不如自己动手养出来。
顿了顿,又铺开画纸,竹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成衣生意也得变变路子——你瞧,这是‘流水线’的法子,再招些男伙计跑商,比守着镇子强。”
那歪歪扭扭的“计划书”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分工图。李三娘盯着图,只觉脑中迷雾顿开,猛地握住初荷手腕:“我明早就去人牙子那儿挑人!品行端正的,买来做家生子最稳妥。”
初荷默了默,终究没驳她。这世道,卖身契攥在手里才叫放心。
李三娘又将这段时间的进展,跟初荷交代了一番,目前镇上好几家铺子都直接在已他们拿成衣样式卖。
“只是…这样一来,铺里的绣娘就忙不过来了。”李三娘有些头疼,现在还只是镇上,以后做到别处,哪能忙的过来。
初荷想到了缝纫机,那东西不仅快还没有人能绣出来的针脚,别人仿都仿不了。
“上次我让你找铁匠和木匠打造的东西,可有着落了?”
“我正想跟你说,今天我刚去取回来,都打好了,只是这些东西是做何用?”李三娘疑惑道。
初荷闻言一喜:“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李三娘没多说话,便让人将东西搬过来,初荷蹲下身子详细将零件一一检查,越看越欢喜。
“我先组装起来若成了,你便多收一些女徒先培养着。”初荷放下手边动作,起身同李三娘笑眯眯地道。
李三娘也不多说话,只频繁点头暗暗将初荷的话记下,想着一会儿就安排人先打听合适人选。
二人正商议着,店小二气喘吁吁跑来:“东家,县衙来人了,说…说请肖夫人同去。”
“请我?”初荷与李三娘对视一眼,皆是愕然。
县衙后花园的紫藤花架下,县夫人端坐主位,深紫百褶裙上的金线牡丹在日光下刺目。她慢条斯理地啜着茶,身旁依偎的少女正绞着帕子——那眉眼,初荷猛地想起一月前在胭脂铺,盯着肖五郎脸红的黄玲玲。
“民女参见夫人。”二人行礼时,县夫人只虚扶了李三娘,对初荷视若无睹。李三娘心下了然,起身时暗暗拽了初荷一把,才让她免了尴尬。
“这是小女玲玲。”县夫人指了指女儿,话锋却陡然转至初荷,“听闻你是山水村肖秀才的夫人?”
初荷垂眸抚了抚衣袖:“正是。”
“玲儿想做新衣裳,李掌柜随她去内室说说样式吧。”县夫人摆摆手,丫鬟已上前引李三娘。初荷望着她们消失在月洞门后,转头时正撞见县夫人锐利的目光。
“你是冲喜来的,”那声音淬了冰般冷,“如今肖郎病愈,何苦占着正妻名分?”
初荷抬眼,眸光清亮如溪:“夫人说笑了。”她缓缓起身,福身时裙摆曳地,“民妇虽为冲喜而来,却蒙夫君错爱、婆母怜惜,如今琴瑟和鸣,怎舍得离?倒是夫人,”她忽而轻笑,“听闻县太爷爱民如子,夫人竟还操心民妇的闺房私事,当真是贤良淑德。”
这顶高帽扣得县夫人脸色骤变。她千算万算,未料这村姑竟如此伶牙俐齿,若再逼休,岂不是坐实了仗势欺人的罪名?正思忖间,丫鬟匆匆来报,县夫人脸色数变,最终堆起笑:“是我唐突了,肖夫人莫怪。时候不早,快请回吧。”
初荷转身时,余光瞥见县夫人盯着自己背影的眼神——那淬了毒的利芒,比方才的傲慢更叫人胆寒。
前厅檐下,肖五郎正焦躁地踱步,见初荷出来,立刻迎上去。初荷没说话,只将一枚攥得发烫的玉佩塞给他——那是方才县夫人“赏赐”的,玉牌背面,刻着半朵未开的海棠。
“回去告诉隐忠,”她压低声音,望着县衙朱漆大门上剥落的金漆,“这几日留意着镇上的动静。”
暮色渐浓时,李三娘的绸缎庄已掌了灯。初荷摸着缝纫机零件上冰凉的纹路,忽然想起县夫人临别时那句“常来走动”,指尖猛地收紧——那笑容背后的算计,倒像极了这零件上交错的齿轮,看似精巧,实则步步藏着咬合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