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幼狼初啼(1 / 1)

混乱、血腥、嘶吼。破败的土屋角落里,时间仿佛被冻结在沈青鸾死死咬住王虎手臂的那一瞬。

“嗷——!松口!你这疯狗!贱人!!”王虎的惨叫声凄厉得变了调,如同被踩断尾巴的野兽。他另一只手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疯狂砸向沈青鸾的头、背、肩膀!沉闷的撞击声令人心惊肉跳!每一拳都带着要将她骨头砸碎的狠戾!

沈青鸾瘦小的身体在重击下剧烈地颤抖,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有王虎的,更多是她自己的)糊满了她苍白冰冷的下半张脸,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的泥地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视野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能松口!那是娘的命!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她的灵魂深处!牙齿仿佛不是自己的,它们像最坚固的铆钉,深深楔入王虎手臂的皮肉里,咬穿了棉衣,刺破了皮肤,撕裂了肌肉,甚至能感受到骨头坚硬的触感!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血液大量涌入口腔,呛得她几欲作呕,却更激起了她骨子里那股玉石俱焚的狠劲!她甚至更加用力地合拢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充满血腥味的呜咽!

“啊——!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王虎痛得魂飞魄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的骨头在那可怕的咬合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恐惧第一次压倒了他的凶戾!他再也顾不上面子,惊恐万状地对着缩在角落的老张嘶吼:“老张!你他妈死人啊!快!快把这疯婆子拉开!拉开她!!”

老张早已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傻了。他麻木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惊骇,看着平日里柔弱得像只小白兔的沈家小姐,此刻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般死死咬着王虎的手臂,任凭殴打也不松口,那眼神冰冷凶狠得让他脊背发凉。听到王虎的嘶吼,他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抓起水火棍,却不敢真打,只是徒劳地试图去撬沈青鸾的嘴,声音发颤:“松、松口!快松口!要出人命了!”

杜文谦挣扎着想爬过来帮忙,却因剧烈的咳嗽和高烧瘫软在地,只能发出痛苦的嘶声。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眼看就要闹出人命的瞬间!

“够了!!”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破屋之内!

赵尚仪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搏斗的两人旁边。她脸色铁青,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竟比屋外的风雪更甚!这久居深宫、执掌规矩的尚仪威仪,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竟硬生生压过了王虎的惨叫和现场的混乱!

她根本没有去拉沈青鸾,而是闪电般出手,目标直指王虎那只紧握着油纸包、因剧痛而微微松开的手!

“拿来!”赵尚仪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虎此刻心神俱裂,手臂剧痛钻心,哪里还有反抗之力?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小小的油纸包已被赵尚仪劈手夺过!

参片到手!赵尚仪看也不看痛得几乎晕厥的王虎,猛地蹲下身,一手用力掐住沈青鸾的下颌关节!“鸾儿!松口!参片拿到了!拿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力量,穿透了沈青鸾被仇恨和剧痛淹没的意识!

“拿到了”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沈青鸾混沌的脑海中炸响!那死死咬合、仿佛要同归于尽的牙齿,终于在这一刻,带着撕扯下王虎一块皮肉的可怕力量,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松开。

“嗬……嗬……”沈青鸾脱力地瘫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如同濒死的小兽。鲜血不断从她口中、鼻腔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她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赵尚仪急切地将油纸包塞进她沾满血污的手中。

“拿好!鸾儿!拿好!”赵尚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速检查了一下油纸包——还好,参片没丢!她立刻将其中一片塞进沈青鸾手里:“快!给夫人含上!快啊!”

母亲!沈青鸾一个激灵,残存的意志瞬间被点燃!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剧痛,挣扎着、连滚带爬地扑到昏迷的苏氏身边。她的手抖得厉害,沾满了自己和别人的血,却异常精准地掰开母亲的嘴,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沾着血污、却比生命更珍贵的参片,压在了母亲的舌下。

做完这一切,她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母亲冰冷的身体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胸腔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母亲微微起伏的胸口,直到确认那微弱的气息还在,才缓缓闭上,两行混合着血水和泪水的液体,无声地滑落。

另一边,王虎捂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臂伤口,痛得满地打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场面触目惊心。老张手足无措地撕下自己的衣襟,试图给他包扎,却被王虎一把推开。

“滚!都是废物!老子……老子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小贱人!!”王虎目眦欲裂,恶毒地盯着蜷缩在角落的沈青鸾,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失血和剧痛而力不从心。

“杀她?”赵尚仪缓缓站起身,挡在沈青鸾母女身前。她身上那件半旧的灰色棉衣沾染了点点血迹,鬓发散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刚才惊心动魄的余悸,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直直刺向王虎。

“王差爷,”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砸在破屋冰冷的空气中,“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身为押解差役,不思履职,反而觊觎犯人物资,强抢救命之药在先,殴打女犯在后!若非鸾儿拼死反抗,这最后一点吊命的参片,早已被你扔进风雪,苏夫人此刻怕是已魂归黄泉!流放途中犯人因差役虐待致死,尤其还是曾获诰命的女眷,这罪责,你王虎有几个脑袋担得起?!”

赵尚仪的话语,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将王虎的恶行钉死在“虐待致死”的重罪之上!她不再提贿赂,不再说软话,而是直接搬出了最重的律法后果!她的目光扫过王虎血流不止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至于你这伤?咎由自取!若你想报官,或是想在此刻拖着一条废臂,在这风雪荒野里与我们同归于尽,你尽管动手!看看最后,是这小丫头先被你打死,还是你王虎先因失血过多,暴尸荒野?!”

“你……你……”王虎被赵尚仪这连珠炮般的斥责和冰冷的威胁噎得说不出话来。手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让他头脑发昏,但赵尚仪话语中的“虐待致死”、“暴尸荒野”却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他再凶戾,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差役,真到了生死关头,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看着赵尚仪那双毫无感情、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眼睛,再看看蜷缩在角落、如同从血泊里捞出来的沈青鸾,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小丫头……她刚才的眼神……还有这老女人……她们都是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哼……哼……”王虎最终只是捂着伤口,发出不甘又恐惧的喘息,在老张的搀扶下,瑟缩着退到了破屋最远的角落,再不敢看沈青鸾一眼。那眼神,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破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屋外凄厉的风声,王虎压抑的痛哼,杜文谦沉重的呼吸,以及沈青鸾微弱却急促的喘息。

赵尚仪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眼底深处的复杂情绪。她转身,再次蹲到沈青鸾身边。看着少女脸上红肿的掌印、嘴角凝固的血痂、身上青紫交加的伤痕,以及那件被撕扯得更加褴褛的棉袄下隐约可见的瘀伤……赵尚仪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愤怒”。

“孩子……我的好孩子……”赵尚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哽咽,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口内衬,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沈青鸾脸上的血污,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疼吗?告诉尚仪,哪里疼?”她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与刚才面对王虎时的凛冽判若两人。

沈青鸾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赵尚仪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脸。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吞噬。但赵尚仪指尖传来的温度,那饱含“怜惜”的话语,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委屈、后怕、剧痛……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尚仪……疼……好疼……”沈青鸾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依赖,如同受伤的幼崽找到了母兽。她本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缩着靠向赵尚仪温暖的怀抱,寻求庇护和安慰。

“不怕了,鸾儿不怕了……”赵尚仪毫不犹豫地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臂膀为她遮挡着破屋的寒风和恶意的目光。她轻轻拍抚着沈青鸾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都过去了……参片保住了,夫人没事了……尚仪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了……好孩子,你做得对!为了娘亲,就该这样!软弱和退让,只会让豺狼得寸进尺!你今日……让尚仪刮目相看!”

她的话语,充满了肯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沈青鸾埋在赵尚仪温暖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安全感”和“认同感”。赵尚仪说她对……为了娘亲,就该这样!尚仪理解她!尚仪保护了她!尚仪是她唯一的依靠!剧烈的疼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在赵尚仪令人安心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中,沉沉地昏睡过去。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指依旧紧紧攥着那剩下的一片参片,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

赵尚仪抱着怀中昏睡过去、伤痕累累却气息平稳的少女,轻轻调整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她的目光落在沈青鸾紧握参片的手上,又缓缓上移,落在少女即便昏睡也依旧紧蹙的眉心和沾染血污却难掩清丽倔强的脸庞上。

火光摇曳,映照着赵尚仪沉静的侧脸。她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终于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那里面有怜惜,有审视,更有一种如同打磨璞玉般的专注与……满意。

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沈青鸾额前被血汗粘住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沈青鸾冰冷红肿的脸颊上,久久未动。

破屋外,风雪依旧在天地间肆虐狂舞,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脆弱的存在撕成碎片。破屋内,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赵尚仪抱着昏睡的沈青鸾,如同守护着一簇在狂风暴雨中倔强点燃、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淬炼的……小小火苗。

角落里,王虎因失血和疼痛陷入半昏迷,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老张麻木地添着柴火,火光在他浑浊的眼中跳跃,偶尔瞥向赵尚仪和沈青鸾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杜文谦在赵尚仪之前喂下的药散作用下,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沉沉昏睡。

这一夜,无人再眠。沈青鸾在剧痛与温暖的怀抱中昏睡。赵尚仪在摇曳的火光中,无声地守护。而流放之路的残酷法则,在血与火的洗礼后,悄然改变。一只被逼入绝境、被迫亮出稚嫩獠牙的幼狼,在伪善者精心的“呵护”与“肯定”下,完成了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血腥蜕变。

(第十四章幼狼初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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