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莲花苑外急促的敲门声“砰砰”响起,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骤然被吵醒,楚璃皱着小脸,将锦被往头上一蒙,声音闷闷的:“小莲,不管是谁,赶紧打发走。”
小莲轻轻拉开被褥,无奈道:“小姐,是老爷,好像是提前下朝回来了。”
“这个时辰?”楚璃猛地睁开眼睛,瞧了眼窗外,还未大亮的天色,“今日下朝这么早?”
“正是呢。”小莲一遍伺候着她洗漱,一遍催促道,“奴婢瞧着老爷那脸色不好......小姐还是快些吧。”
“脸色不好?”楚璃抬着手,任由小莲替他穿衣,心中暗自思拊:莫不是因着沈行文被贬官之事?
前世沈行文被贬可是因言官弹劾他未入仕途,却与官员相处国密,跟林家毫无干系,他气个什么劲儿?
况且后来那言员受贿案发,亲口承认蓄意陷害沈行文。至于那位寒门官员,不过是因其幼弟仰慕沈行文的文采,为他私下授课罢了。
案件水落石出当日,陛下曾问沈行文为何不为自己辩解,他答得冠冕堂皇:
“臣与官员相交确有其事,臣甘愿受罚,不辩,是因不愿玷污文道清明。清者自清,臣深信陛下乃明君,此举必是为磨炼臣之心志。无论身居何位,臣都应克己尽忠,为陛下分忧!”
陛下闻言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将沈行文调回翰林院。经此一事,沈行文名声大噪,成了天下举子推崇的楷模。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一场戏——
言官弹劾是假,受贿是假,贫困官员子弟亦是假的,从头到尾不过是长公主为遮掩沈家而设的局。烟雾弹既出,哪怕沈家就此覆灭,他沈行文都能稳稳利于朝堂,只因民心所向,无人可撼。
当真是好算计。
待楚璃熟梳洗完毕,林业早已等的不耐烦,负手在院中来回踱步,他见楚璃姗姗来迟,努力压着怒气:“为父已经在此等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不知父亲是因何事这般着急?”楚璃微微福身,眼神示意着小莲上茶。
“你可知,退婚一事已传入陛下的耳中?”
“怎会?父亲昨夜不是给长公主......”
“不是长公主。”林业烦躁地打断她,快步走到石凳前坐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是廉相如那个老匹夫!他当堂弹劾沈行文私德有亏.....”
他重重放下茶盏,压低声音,“索性陛下并未迁怒林家,反倒称赞你有骨气。”
“既如此,父亲为何还如此气恼?”
林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为父与长公主府的嫌隙如何化解,若是长公主因此决裂......”
“父亲放心。”楚璃茶点轻轻推至林业面前,“长公主眼下还不会翻脸,毕竟我们手中有她急需之物。”
“那芷怡现下该如何是好,这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了.....”林业忧心重重,“就算嫁过去,因着此事,怕是也不得宠,就算争气,那沈行文也是无望了。”
“依女儿看,此时姐姐更应嫁过去。”楚璃目光微闪,“否则京城百姓该如何议论我林家?是会替林家庆幸及时止损?”
“非也,沈行文再不济,这功名可是真才实学,况且娶妻纳妾之事,若是放到寻常百姓家,不过是一笑了之,只因沈家乃皇亲,这才遭人弹劾。”
闻言,林业看她这个女儿越发的满意起来,“为父不曾想,阿璃你竟有这般见识。”
“都是父亲教导的好。”楚璃低眉浅笑,“父亲上朝疲惫,不如先去歇息,说不定,长公主会改变想法......届时父亲这番模样怕是......”
林业一听,连连点头,“好,那为父就先走了,你接着睡吧。”
林业离开后,小莲忍不住嘀咕道:“小姐,你为何要帮那林芷怡嫁过去呢,万一正如小姐所说,以后沈公子翻身了,那她不就跟着......”
“我若不帮,她也会嫁过去。”楚璃打了个哈欠,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还不如顺水推舟,卖父亲一个人情。”
“也是。”小莲笑着,“老爷如今对小姐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连府中的下人对小姐都越发的恭敬起来。”
楚璃懒懒地起身,“我再去睡会,半个时辰后叫醒我,带你再去看场戏。”
小莲眼睛一亮,连忙应下:“是,小姐。”
楚璃回到房中,躺在榻上,盯着床幔,微微出神。
前世弹劾沈行文的并非廉相如,而今沈行文依旧被贬,莫不成这变故,是受重生的影响?可他是如何得知赏花宴上所发生的事情,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几个,其他在场的可都是长公主的心腹。
莫非......楚璃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面容,随后又迅速否决,不对,他一个手无缚鸡的文臣,素来不屑使阴谋诡计,更何况长公主一直视他为眼中钉,如今此番估计又让长公主气得吐血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意,多亏他这一出,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现下可以去试试这一切究竟是天意还是......,
此刻,长公主府正厅中,“哐当”一声,长公主将茶盏摔在地上。
“廉相如!”她咬牙切齿,眼中怒火中烧。
“姑母息怒!”沈行文急忙上前安抚。
“息怒?”长公主冷笑一声,“这个老匹夫将本宫设的局给搅和了,你叫本宫如何息怒?”
见沈行文一脸疑惑,绣剑上前低声解释道:“殿下原本安排人弹劾公子,意在让您以清者自清,克己尽忠之姿态,博得圣心,亦博得民心,日后公子入仕,就算那些朝臣不服,也无可奈何。”
“竟是如此....”
“可如今此局已毁,而你的名声也.....本宫怎能不气。”
长公主攥紧了拳头,突然又猛地拍案,“还有林家那个老东西,竟也敢给本宫上眼药。若是有机会,本宫定叫他生不如死!”
绣剑垂首:“殿下,可要召林大人入府?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意,“去,给林家传话,就说本宫宴请林尚书夫妇。”
“是。”
待绣剑退下,沈行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若公子改变主意,可随时来寻我。”
他眸光一暗,对着一旁的小厮俯耳道:“去,将林家那养女请到银凤楼。”
半个时辰后,天字包厢内,沈行文等候多时,早已焦急万分。
忽然敲门声响起,他急忙打开门,将人拽了进去。
“沈公子,这是何意?”依旧是男装装扮的林芷怡甩开手,语气不悦。
“抱歉,是我心急了。”
沈行文后退,从桌上端出一杯茶,双手奉上:“先前是沈某有眼无珠,今日特以茶代酒向林姑娘赔罪。”
林芷怡透过帷盯了他片刻,见他神色真诚,这才缓缓抬手,接过茶盏,“好,这茶......我接了。”